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苦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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苦橙

她們點的酒很快被服務員分批送上來。

各色各樣的酒轉眼堆滿了桌,剛才心心念念的東西,因為一場意外,在此時顯得有些多餘。

沈茜茜對沈知序這個二哥,平時打打鬧鬧,歡脫搞怪。關鍵時候其實是帶點兒畏懼的。

她有些打退堂鼓,“不行,念念,我還是害怕會被二哥看見,我們把酒打包了回家吧。”

“...”

雞尾酒打包不了。

兩人一人喝了一杯,一口悶。

趁著醉意上來之前,她們拎著打包好的啤酒。

屏住呼吸,步姿緩慢僵硬地往門口方向走。

出去的時候沒有服務員的掩護,沈知序那邊是必經之路。

從家裏出來的時候匆忙,更加沒有手包借以掩護。

她們一路,站在各種路人身邊躲來躲去,終於摸索到酒吧門口。

到達門口的那一剎那,沈茜茜‘呼’地松了一大口氣。

耳邊只剩了隱隱的鼓噪聲。

剛才熱鬧的景象遠去,沈念已經看不見沈知序了。

她站在吧外的光影裏。

慶幸又悵惘。

-

十分鐘後。

蔣正安回到酒吧內場,幸災樂禍地看向沈知序,“沈二,你謝謝我吧,看我幫了你什麽大忙。”

沈知序指間的又一支煙已經燃了半截。

聞言,男人極輕地挑了下眉,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。

“你妹,酒吧門口被查了。沈茜茜被警察帶走了。”

蔣正安話音落下,身後露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。

姑娘一雙圓潤潤的眼,可憐巴巴地望向不遠處的沈知序。

看清女孩隱在燈光下顯得白凈的面容,偏偏眼神無辜。

沈知序眉心一跳。

其餘人反應顯然更大,靜默片刻,瞬間發出爆笑。

仿佛就等著這一刻看沈知序熱鬧似的。

“好可愛漂亮的妹妹。”

“二少,這是你妹啊?之前怎麽沒見過。”

“看著好乖的妹妹,叫什麽名字啊?”

沈知序沒好氣,“剛撿的。”

他朝沈念招手,“過來。”

沈念看著沈知序周圍形形色色的人,除了蔣正安她一個也不認識。

一時沒動彈。

這對兄妹就這麽僵著。

沈知序懶散地撣掉煙灰,將未燃盡的煙按滅在煙灰缸。

暮色昏暗的酒吧裏,男人落在沈念身上的眼神情緒有些不明,“怎麽,幾小時沒見,不認人了?”

沈念往沈知序的方向挪了兩步。

低著腦袋,“二哥,對不起,茜茜...茜茜被警察帶走了。”

“你說對不起的不該是我。”

男人下巴輕點,“說說吧,怎麽來酒吧了?”

沈念看著沈知序,抿了抿唇,不說話。

“沈二,你妹妹一小姑娘,你這麽兇幹嘛。”

“就是,在外面對我們冷就算了,對親妹妹怎麽也這麽冷啊。看著還怪嚇人的。”

忽然,不知道誰來了句。

“胡說,這根本不是沈二少的親妹妹。”

有不知情者疑惑,“啊?什麽意思?”

“行了,”

那群人想繼續八卦的音倏然被沈知序蓋住,他拍了拍旁邊的位置,“過來坐t二哥這邊。”

不知道是醉意上來了,還是被音響遮住。

沈念竟然覺得沈知序的語調,比剛才柔和許多。

她費事地從好幾個人身旁擠過去。

來到沈知序旁邊,終於得出空間呼吸。

“二哥,茜茜她...”

沈知序低頭擺弄手機,沒搭理。

沈念有些著急,正想再問。

就見沈知序一臉淡然地收起手機,他微俯身,緩緩將面前的煙灰缸推遠了些。

徐淡的眼神落在她身上,“知道了,不用你管,先坐下。”

沈念依言坐下。

沈知序目光順勢落在她面頰,柔白中透著淡淡的紅。

他靜靜覷著她,來來回回,看了幾秒,“喝酒了?”

沈念註意到他的眼神,跟著摸了摸自己的臉。

好像有些熱,但還能思考,她豎起食指,盡量使自己顯得很乖,“只喝了一點點。”

“...自己酒量不好不知道?”

沈知序輕嗤一聲,起身,穿外套。

他垂眸看她眼,“跟我回家。”

正常裏帶點兒冷淡的語氣。

沈念悻悻“哦”了聲,跟著沈知序慢吞吞站起身。

“誒,沈二,你這就準備走?有些不夠意思啊,這可是為了你攢的局。”

“就是,而且說好的游戲還沒玩呢!”

沈知序不為所動,牽著沈念往外走,話音懶散,偏偏說出的話像是正經,“下次吧,我家小孩兒喝酒了,明兒還得上學,先回了。”

“什麽學啊也不差這一點。”

“就是,不上學都有吃不完的金山銀山,上了學得成什麽樣兒啊,偶爾玩一晚上沒關系的。”

這時,坐在角落的一名女生突然開口,“沈二少,就玩十分鐘,你剛才說的事兒我有眉目了約你談。”

“什麽事兒?你們背著我談什麽事了?”

二代們聞言,臉上擺出看熱鬧的神情。

沈念跟著看過去,那名女生一直坐在沈知序對角線的位置。

剛才一直沒說話。

沈知序腳步則停下了,身子稍側了側。

“確定?”男人要笑不笑,“我玩這游戲可從來沒輸過。”

一旁的蔣正安開口,“許大小姐,你真確定和沈二來?你不會沒聽說過我們沈二在桌上有多威風吧?”

牌桌,臺球桌,就沒有他不擅長的。

許文茵直直看向沈知序,紅唇張揚,“當然,說話算話。”

她吩咐服務員將桌上的垃圾清理掉,只留下只空啤酒瓶,“開始吧,球桌你只贏不輸,只有一張啤酒瓶的桌子可不一定哦。”

“行。”

此時零零散散一起的人都站在一邊看熱鬧,沈知序回到桌前,坐下,極隨意地往後一靠,單手往許文茵的方向讓了讓,“你先。”

許文茵唇角彎了彎,“沈二少,外套都不脫?是篤定了會贏嗎?”

“開始吧,”沈知序偏頭看了眼腕表,並沒有多餘動作,“趕時間。”

許文茵拄著下巴,臉上的妝容很精致。

她看向沈念,“妹妹也坐下?等著看你哥熱鬧,看他剛才對你那麽兇。”

沈念蹙了蹙眉,對這個女人第一眼就說不上來的感覺。

總之不是正面的。

不知道是酒意開始侵襲,還是連同情緒的雙管齊下。

大腦閃過幾分混沌,再反應過來的時候,沈念已經挽住了沈知序的手臂。

“二哥,我有點醉了,想睡覺,等你玩完回家。”

她腦袋歪在男人肩,聲音小貓一樣的軟,迷迷糊糊的很乖,很輕易就能激起人的保護欲。

“先起來。”

沈知序扶著沈念肩膀,聲線還是淡淡的那種,辨不出什麽喜怒。

“做什麽?”

沈念扁扁嘴,眼裏帶著被酒液浸染過的水潤,此時帶了幾分委屈。

對面的許文茵拄著下巴,慢悠悠開口,“沈二少,你對自己的妹妹幹嘛這麽兇?這麽可愛的小妹妹怎麽忍得下心又兇又冷漠的,真是不解風情。”

男人稍低著頭,側臉優越的輪廓在燈影下顯得模糊。

對許文茵的調侃未置一詞。

一旁的蔣正安看著這架勢,左看看右看看。

像是看出來什麽似的,忽地意味不明地‘嘖’了一聲。

沈知序掀起眼皮,淡淡睨了蔣正安一眼,隨後脫掉外套,蓋在了沈念身上。

“先睡。”

衣服上帶著沈知序特有的溫度和香氣。

瞬間攪斷了沈念的思緒。

一片黑暗裏只殘存聽覺。

“開始吧。”

游戲就是很簡單的真心話大冒險,酒瓶口轉到誰,誰回答對面的人任意提出來的問題,或者選擇喝酒。

其餘人都看得分明,沒人參與,因此這游戲只有許文茵和沈知序兩個人。

第一次瓶口在許文茵面前停下。

女人也不矯情,“問吧,不想喝酒。”

沈知序思考一瞬,目光直直對上許文茵的,“下次見面是什麽時候。”

男人聲音低沈而磁性,像是帶著電流,最先傳到沈念這裏。

她睜開雙眼,看見的是對面許文茵喜不自勝的臉。

擡起腦袋。

沈知序還是如從前那樣,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。

猶如高嶺之上,一柸淡漠的,寂靜的,荒涼的雪。

只是他的側臉實在好看,鼻線優越而挺拔,雪一樣清冷的氣質。

被酒吞噬了意識,沈念渾然不覺看入了迷。

然而只是一秒,沈念的視野落入一片黑暗。

“繼續睡。”

男人帶著薄溫的掌心遮在她眼睫,沈念眨了下眼睛,聽見他嗓音好似比剛才多了些別的什麽。

沈知序的話一落下,周圍像是終於忍不住了似的,開始起哄。

“喲喲喲,沒想到沈二這麽迫不及待,這就約上人家許大美女了。”

沈知序拿起旁邊一個空酒瓶,往那人懷裏一丟,輕嗤,“喝酒都堵不住你的嘴。”

許文茵笑得合不攏嘴,“給我一周的時間,然後看沈二少的時間,沈二少什麽時候有空,我奉陪。”

“行,你說的,一周,”

沈知序淡淡看了許文茵一眼,長指落在酒瓶上一轉,“繼續。”

下一秒。

酒瓶停止擺動,瓶口徑直對準了沈知序。

“謔,二哥輸了。”

蔣正安在一旁笑開,“嘖,沈二,你這,還挺突然的。”

沈知序像是一點沒被影響,肩上的重量還在那。

他巋然不動,姿態淡然,“問吧。”

許文茵盯著沈知序,“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。”

“沈二少,”女人笑吟吟開口,眼底像是拉著絲,“有喜歡的人嗎?”

停頓都沒有,沈知序話語幹脆,“沒有。”

“沈二這麽純情嗎?”

旁邊朋友一臉幸災樂禍地笑,“看那臉就不像。”

許文茵也笑,話裏似真似假,“那我這算是有機會了?”

幾乎已經相當於明示了,成人世界的暧昧。

暗示足以。

沒接這茬,沈知序揚揚眉毛,朝許文茵示意,“繼續,下一局。”

許文茵也不在意,單手握在瓶身,慢悠悠一轉。

桌旁邊沙發就坐了三個人,這次瓶口堪堪停在沈念面前。

許文茵輕輕笑了下,看向沈知序,“不巧,你妹妹不玩游戲,所以沈二少,這次是算你的?”

“算我的。”

沈念忽然坐起身,掀開外套,頭發散亂地看著許文茵,慢吞吞開口,“姐姐,你問我吧,我有喜歡的人。”

“...”

“噗,”一直站邊上的一男生忽然樂了,“沈二你後院失火了,妹妹有點早熟啊,看著挺乖的,沒想到都談戀愛了。”

沈念被說得臉紅,醉酒後的她格外乖,緩慢地搖了搖頭,“沒有,沒談,只是喜歡。”

“不對,”她又懵懵地否認,“可能喜歡也還不算,挺覆雜的。”

“...”

眾人靜默片刻,爆笑出聲。

“嘖,現在的小朋友不得了啊。”

“沈二少,你家小朋友怎麽這麽可愛。”

“...”

“小孩子家家懂什麽喜歡,”沈知序側眸,將沈念的腦袋一按,蓋在她身上的外套瞬間將她的臉整個蒙住。

沈念呼吸有些發緊,隔著一層厚厚的布料,聽見沈知序的嗓音宛若雪山一般厚重,巍峨又冷淡,“睡你的覺。”

“...”

沈知序眼眸微擡,落向許文茵,“問吧。”

“啊?還要問啊,問完妹妹問哥哥,搞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。”

“無名指的戒圈是關於女生的?”

說完,許文茵下一個問題接著就蹦出來,面上沒有一點不好意思。

指心下意識在戒圈上摩挲,沈知序微微頷首,“算是。”

許文茵皺眉,又問,“這什麽回答,那個女生叫什麽名字?”

“這什麽破問題,許大美女,”

蔣正安看了眼沈知序,面上帶著幾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幸災樂禍,他早就好奇了,“聽我的,你應該問,戒圈下那個紋身的含義。”

“...”

眾人了然,齊齊看向沈知序。

紋身,一定程度代表了一個人的執念。

遑論沈知序那樣的家世,圈子裏早就傳出沈義宏對其未來的安排,像是對家族插手的反抗,紋身的嚴重性不言而喻。

搞不好過段時間就會被逼著清洗掉。

更是如此,這枚紋身存在的意義,被烘托出了某種更勝神秘的重要t。

“誒,你們問也白搭,這算是第二個問題了,下一局沈二還不一定輸呢。”

“就是,繼續繼續啊,看看你們今天到底誰贏。”

只是他的話剛落下,沈知序清淡的嗓音越過眾人,看向許文茵,“遺忘。”

男人指骨落在桌上輕敲,“最後一局算是我輸,許小姐,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。”

沈知序單手撩開大衣,女孩被酒液染紅的眉眼露出來。

懵懂而稚嫩。

他伸出兩指,輕輕捏了下她下巴,“念念,醒了。”

指心的薄溫浸入皮膚,沈念被弄醒,其實根本也沒睡著。

她委屈巴巴地看向沈知序,很小力度地扯了扯他襯衫袖口,“哥,我好像醉得不行了,沒什麽力氣。”

沈知序看她一眼,沒說什麽一把將她抱起。

身子騰空的那一秒鐘裏,沈念腦海閃過很多。

唯一沒想到的是他會不發一言地縱容,大衣好像也阻隔不住來自他的體溫。

“啊?這就抱著走了?”

剩下的人邊嗑著瓜子邊八卦,“沈二對他妹妹還怪好的。”

...

沈念被沈知序抱在懷裏,搖搖晃晃看著男人近距離裏,因為不斷上湧的酒意而變得虛焦的面容。

恍惚想起。

上次喝酒似乎是十七歲過去,十八歲到來的那個生日。

從那時起,沈念時常做一個夢。

次數多到漸漸分不清真假。

夢裏,她差一點就吻上了她名義上的哥哥。

其實她一直覺得沈知序特別討厭她。

所以她也便下意識地開始討厭他。

下巴那塊,最終留下一道極其細小的疤痕。

就像遺忘。

何不是一種永恒的銘記。

就像討厭的反義詞。

何不是另一種喜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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